世末歌声

艾库美亚捧起法斯的脸,一把花剪在他眼眶里搅动,挑出一颗蓝眼珠。法斯不反抗,兴许是吓着了,只是跪坐着任凭异物在眼眶里翻腾。饶是继承了青金石的智慧聪敏,他也想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他想起这几天来这位王子总说莫名其妙的话。艾库美亚在领着法斯四处晃荡时是善谈的,甚少有他介绍不清楚的东西。但当他沉默,两人一前一后行在寂静的七色土上时,法斯盯着艾库美亚的脊背,觉得他单薄又孱弱。这是极不应该的,法斯想,又习惯性地撩拨耳边鬓发。艾库美亚在他面前彻底杀死安特库,彻底粉碎了他身上寄托着的所有宝石的愿望——也包括法斯法菲莱特的——却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朝他问好,欢迎他光临月球。
我理所应当憎恨他,将合金插入他月白的头颅里。法斯酝酿出满心恶念,用仅剩一只的眼睛剜王子的心,伸出一双合金臂要拥抱他,不料在王子的眼神里败下阵来。艾库美亚也盯着法斯,但不凶恶,不残忍,仅有古井不波的平淡。法斯的所有恶意像入了海的水珠,波澜都惊不起半分。于是他瑟缩了,放下胳膊,索性不去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法斯心道我在到来之前便做好了逝去的准备,发生什么也就无所谓了。
王子取一只珍珠填进空洞里,仍不放手,像是要把一块不呼吸不进食的宝石捏得粉碎。他说,法斯,我从来不蓄意伤害任何人——我是说任何你的同胞。法斯腹诽他,想前两天你当着我的面坐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?甚至我出生前就有不少前辈被带走,再无醒来的可能,你如此讲良心就不会痛吗?
我还能等,再等一千、或者一万年,但大家等不了了。艾库美亚如此说,调整珍珠眼球的位置,异物入体搅得法斯一阵恶心。我们是灵魂,人类依靠我们支撑他们脆弱的肉体,失去了灵魂的肉体是行尸,失去了肉体的灵魂是游魂。而我们如今不需要支持一副肉体运作,理应消失,却不得不重复地过活。这是不正常的,我们所有人,所有月人都类似一个错误,我们存在本身即是不合理,唯一能使我们得到救赎的仍无动于衷,我们仍要被迫留在这世上。
法斯,法斯法菲莱特,打动他,打动那尊金刚,我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,你必须成功。艾库美亚俯首吻法斯眼眶上的裂痕。法斯连同青金石一起震惊,颤抖着说不出话来,他瞧见王子面上是陌生的神情,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的情感,于是法斯更恐慌,他似乎天生就惧怕艾库美亚,恐惧他所带来的陌生和矛盾。王子不理会法斯,似乎是未察觉,又似乎懒得理会,只自顾自地说。
法斯法菲莱特,我在你诞生时就注视着你。你是最特殊的,毫无疑问,千年前你最像人类,现在也依然是。我目睹你历经生死别离,体验喜怒哀乐,我引导你来,引诱你踏入全套,现在你必须跟我站在一边了。你要去打动一块铁石,让他动摇,让我们的希望不落空,让你成为。
成为一个人,法斯。等你回来,我会教你如何做,我会给你一副支撑的灵魂。艾库美亚直起身,顺便将法斯从地上捞起来。法斯法菲莱特这辈子没有接受过这么大的信息量,他脑子晕晕沉沉,眼前冒金星。他生命中的每个阶段都承受着不相符的压力与厚望,他累了。
但法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,他必须这么做,为了任何人,为了安特库辰砂金刚老师,但唯独不为法斯。当年法斯想要做的,法斯法菲莱特许下的愿望,已经同回忆一起消逝了。
法斯眨着一双眼站定,左眼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。他拢一拢蓝色短发,眯缝起眼睛来笑,笑着说。
我们一言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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