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春日凋零

等等我,等等我嘛安特库!慢一点!法斯还在和一块冰纠缠,这是他数不清第几次将刀刃卡在结晶里,而他眼角瞥见自己的第一位搭档正安静地向更远处走去,慌忙叫喊出声。安特库有些厌烦他的叽叽喳喳与近乎无作为,但仍放慢步子等这不靠谱的搭档解决自己的麻烦。
尽管有了新的更灵活的双腿,法斯仍是个颇麻烦的存在——对安特库来说,毕竟其他宝石正做着瑰丽的梦。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堵住法斯的嘴,叫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还自己一个宁静且少有的和煦冬日。这时法斯拔出他那把过于纤细的刀,磕磕碰碰来到安特库身边,他仰起脸露出微笑,阳光穿透他的头发在冰面上抹出一片绿。
你看,安特库,我做到了。法斯颇得意地朝安特库撇嘴,身后是一片狼藉,将断不断的冰随着波浪起起伏伏。安特库打算保持沉默,他并没有与法斯打交道的经验,也没有同不自觉者的,所以他迈开步子,率先走开去。法斯并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夸赞,但他早已习惯,事实上他在除了冬天之外的时节被他人夸赞的可能性也近乎为零,所以他并不太在乎。他驻足等安特库走远,直到对方的背影化作银灰色的尘埃,便风似得追过去,咯咯的笑声在风中拉成一长串。
安特库不理他,径自踩开一块冰,比法斯完美数倍地完成任务。法斯站在一边看他,凝神数他发丝上闪跃的光,脚尖叮叮当当踏着节拍,忽然开口问他,安特库,你见过花吗?我是说活的,充满汁水与香气的,会引来蝴蝶的那种?
如你所见,冻原上寸草不生,法斯。安特库收刀归鞘,对于这近乎无礼的问题也仍旧冷淡,法斯摸摸脑袋,拨乱一头青发。我刚刚想到了很好的主意,安特库,法斯凑近搭档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,二人接触时叮当一声脆响,于是安特库便少有地坏心眼地猜想对方的手臂上会不会出现裂痕。他低头去瞧法斯的绿眼,心里生出疑问。
书上所描绘的黑白颜色是不是就这般绿?待到春日我在暖风中融成一滩水时花的叶草的茎是否也是这般绿?
法斯被安特库盯得紧,以为自己又惹他不快,于是放松一百分之一的力气,更灿烂地朝他笑。安特库,我春天去原上偷一把花,趁老师午、咳冥想时溜去找你,把花朵倾进你作的水里,明年冬天你苏醒时会不会就能见到春天?
这倒是很有意思。安特库这般想,禁不住笑起来,他竟有点期待从自己身上开出花的模样——这无疑是一种新奇的体验——于是他说好。被惊到的反而是法斯,他见安特库似乎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当了真,甚至宣誓一样同自己说好,慌得想要松开他用这双新腿跑开去,但又忽然对这冬之子充满愧疚、或者说是同情。法斯说,好,郑重其事地。
我们约好了,安特库。你等着瞧,我当时编辑博物志的工作可没白做。我要把有名的没名的花都投给你,让你在春夏秋天做花香味的梦。
安特库又沉默地盯他一阵子,没法子,他甚少能同别人交流,所以对接下来应产生的对话止不住地茫然。法斯倒是不在乎,又轻灵地跑开,任刀鞘在冰的棱角上敲敲打打。他跑得总是极快,但安特库不去追赶他,只是沿着过去千百年来的路途踱步。
法斯远远在前面喊他,说安特库!这块冰又跟我说话!它说我脆得像,呃——饼干是什么?但我要将它敲碎!我要让它清楚它不管如何坚硬,都胜不过我黑曜石的刃!
这也是安特库从未有过的体验,他过去未曾听过浮冰发出声音,这片广袤的极地向来寂静无比,但法斯的喋喋不休常让他生疑。安特库忍不住想起老师,想在自己无法见到的时节法斯是否仍是这般聒噪,但他觉得这总比过往的冬天好。
一个人的冬天总太清冷,两个人的冬天吵闹得巧好。
安特库从未期待春天,但今年不同,因为有块绿色的宝石欠他一个承诺。法斯不知在做什么,安静下来,于是安特库向他在的地方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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